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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是誰殺死了知更鳥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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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幢簡陋的水泥樓房的地下室裏,亮著一盞昏黃的燈,燈光從屋頂傾瀉下來,雕琢著下面五個人臉部的明暗線條。

他們浸泡在沈默的濃漿裏,腦袋低垂。

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,他們不得不接受了下面這幾件事情:

一、他們被莫名其妙地綁來了這裏,沒有人記得是被誰,又是以怎樣的方式綁來的。

二、屋裏沒有能夠維持生命的任何東西。

三、綁架者只留下了一頁紙,裏面有一首童謠,名字叫“誰殺死了知更鳥”,後面還有綁架者自己寫的幾行字:“此刻,知更鳥仍在唱著小夜曲,麻雀與所有的哀悼者一起被困守。誰能嘗到秘密的甜美,誰就是最後的幸存者,沙子裝在玻璃裏,若無人翻轉沙漏,它的生命就只有三天。”

四、這個房間全部密封,只有一個通風管道和一個外置凸出的保險箱。拳頭般大小的換氣管在四米高的天花板上,而且用金屬網格牢牢覆蓋。只有打開那個看起來厚重而堅固的保險箱才可能進出人。

江城的手臂枕著那頁紙,露出了一部分童謠:

誰殺了知更鳥?

是我,麻雀說,

用我的弓和箭,

我殺了知更鳥。

誰看見他死去?

是我,蒼蠅說,

用我的小眼睛,

我看見他死去。

……

誰會來當主祭?

是我,鴿子說,

我要哀悼摯愛,

我將會當主祭。

……

整首童謠的大意是麻雀殺死了知更鳥,蒼蠅看見它死去,魚取走它的血,甲蟲為他做壽衣,貓頭鷹為他掘墓……鴿子為它做主祭……

在場的人已經對這些內容爛熟於心了,但暫時都無法分析出確切含義,只有兩點是確定的:知更鳥對應綁架者想要殺死的目標,麻雀對應兇手。而從綁架者給出的提示來看,“知更鳥仍在歌唱”說明知更鳥此刻還沒有死,“麻雀與哀悼者一起被困守”的意思應該是兇手就混雜在他們這些人中間,他給了三天時間讓他們猜出兇手,猜中者可以幸存。

這五個人裏,有一個人是綁架者,有一個人是知更鳥。

他們不知道確切的時間,因此三天之期似乎遙遠得沒有邊際,又似乎隨時截止在心臟的下一次跳動。沒用的,他們砸不開保險箱,虛偽的禮貌已經無法繼續維持了。在過去的那段時間裏,他們雜七雜八地討論出了這個游戲的規則,他們唾棄這種可能導致自相殘殺的游戲,他們說可能兇手根本不在他們之中,他們說就算兇手就在其中,所有人都見過了他的臉,不可能有幸存的可能。

他們說……他們說,他們說了一大堆,但終於忍不住了,他們都想活下來。

求生欲.望和禮義廉恥夾擊著他們,必須有一個人打破這樣的僵局。一身肌肉的江城突然站起來,他說:“這裏面的人有些我認識,但有些我不認識,這樣吧,我們挨個起來介紹自己,就介紹姓名、籍貫、與周圍人的關系這三項就行。”

“都這個時候了,搞這種東西來做什麽?”在場唯一的女生孟婷婷很激烈地反對著。

“來推理。”江城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,“我先來吧,我叫江城,雲南大理人,我和劉科、陳衛是室友,我不認識剛才對我提出異議的女生和坐在他旁邊的那個男生。”

江城把目光投向了劉科,劉科成績很好,眼鏡片的厚度簡直快趕超玻璃瓶底了。他扶了一下眼鏡,然後慢條斯理地說:“我叫劉科,科學的科。雲南大理人,和江城、陳衛是相處兩年多的大學室友,我認識在場所有的人。你們不知道嗎?孟婷婷是孟易的妹妹,在他旁邊的好像是她男朋友,以前見過。”

接下來是陳衛,他個子比較高大,但是並不算魁梧,口音裏帶著北方特征:“我叫陳衛,爾東陳,衛冕的衛。東北人,你們也知道我和江城、劉科是室友,其他沒什麽好說的了,孟易跟我關系一向不好,所以我還真不知道他有個妹妹。”

“我叫孟婷婷,在我旁邊的是我男朋友,他叫羅彥,我們都是湖南人,認識情況你們三個都說了,你們三個人裏面我只認識劉科。”孟婷婷直接搶了羅彥的話,看得出來性子屬於比較急的那種人,而羅彥也沒有什麽好補充的,所以此輪問話結束。

江城已經胸有成竹:“我想我已經知道謎底了。”

劉科顯然也有話說,但他捏了捏酸脹的鼻梁,把目光投向江城,示意讓他接著往下說。

“其實這首童謠有一段非常關鍵:誰會來當主祭?/是我,鴿子說/我要哀悼摯愛,我將會當主祭。即這首詩除了提示出麻雀和知更鳥之間的仇恨關系之外,還為我們指明了鴿子和知更鳥的戀愛關系。很明顯,我們這裏只有一個女生,而他的男朋友也在這裏,恰好構成戀愛關系。這說明他們兩個人分別對應知更鳥和鴿子,不過誰是知更鳥都無所謂了,重要的是誰是麻雀,我們之中唯一認識他們兩個的是你。”江城將手指向了劉科。

這樣的氣勢把周圍人都唬住了,而劉科並沒有氣急敗壞,他推了推眼鏡,沈著地說:“我並不是麻雀,因為知更鳥並不是孟婷婷或者羅彥,知更鳥是陳衛。我能推斷出這個結果還要謝謝你,因為你讓我們陳述的信息裏包含籍貫這一項,我一直在想,綁架者為什麽要用《是誰殺死了知更鳥》這首童謠呢?知更鳥並沒有被他殺死,所以童謠後面大段的詢問是誰目睹了他的死亡,以及掘墓、擡棺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無用的。重點恰恰在於知更鳥本身,知更鳥分布在我國喜馬拉雅山-橫斷山脈-岷山-秦嶺-淮河以北的地區,也就是我國西藏和北方地區吧,而我們當中唯一來自北方的人是陳衛。”

陳衛突然笑了兩聲,他說:“按順序來說,我現在是不是該出來推理兩句?”

江城說:“如果你有想說的,當然可以直接說出來。”

陳衛轉頭,盯住羅彥,說:“為什麽你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話?”

“因為很奇怪。”羅彥冷冷地說,“如果殺手是我們中間的一個人,那他打算怎麽出去?他把鑰匙藏在哪裏,而他準備怎麽殺死我們?不管誰是兇手,他所要面對的,都是四個健全而年輕的對手。除非,這裏面的人都是他的幫兇。”

“都是?你開什麽玩笑!”孟婷婷拽住羅彥的胳膊,埋怨似地質問道。

而他的話,也無疑動搖了其他人的看法。羅彥不動聲色地放下孟婷婷的手,說:“搜身吧,看看我們身上都帶了些什麽?”

所有人都開始沈默不語地解衣服,孟婷在一旁負氣一般地看著,也確實沒有誰打算對一個女人做什麽。

江城的動作十分幹脆,甚至連背心長褲都脫了,只剩一條四角棉褲。他踢掉了自己的鞋,彎曲膝蓋抵在腹部前面,懸空著脫襪子,一個藍灰色的方塊從裏面掉了出來。江城單腳站立有些不穩,一下子就失衡摔在了地上。

那個方塊是一個老式手機。

“這個手機不是我的。”江城搖頭,望向周圍的人。

羅彥的語氣沒有波瀾,像一潭死水:“這麽大的東西塞在你的襪子裏你會沒有感覺嗎?”

這個理由充分得甚至都讓江城懷疑起了自己,他摸了摸腳踝附近的皮膚,弓著背思考著,但什麽都想不出來。手機靜靜地躺在地上,劉科彎下腰撿起來它。

他按了幾下手機按鍵,但屏幕並沒有亮,他的興奮轉瞬間化為沮喪:“沒有電。”

“看吧,我如果打算靠這個聯系外面,怎麽可能帶個連電都沒有的手機呢?”江城恢覆生機,站了起來。

“那兇手為什麽要塞這個手機給你呢?他想用這個提示我們什麽嗎?”羅彥走上前來,從劉科的手裏奪過手機,打開了手機的後蓋,拿走電板,仔細觀察著,裏面連sim卡和儲存卡都沒有。

羅彥握著電話和零部件的手慢慢垂下去,又轉而看向幾個男的脫下的衣物。幾個人心領神會地把衣服翻來覆去地查看,只找到了一條軟趴趴的口香糖。

衣物被洩氣似地扔下地面,江城叫上他的兩個室友,開始觸摸四面的方墻,陳衛站在保險櫃前,用力地錘了幾下。孟婷婷站在一旁,有些害怕,她不動聲色地靠在羅彥身旁。這個手機的發現並沒有帶來任何實質性的作用,但它讓這裏面的人都焦躁了起來,情緒波動越大,越容易沖動。

羅彥低頭看看手機,又掂量了一下手機的重量,思索著將它砸爛有沒有可能得到什麽線索。想了一下,還是又把電板安了上去,他長按開機鍵,手機屏幕亮了。這個手機太舊了,可能有點接觸不良,所以劉科沒能把機打開。羅彥默默地退到角落,開始翻手機裏的文件。空白文檔、沒有一個人的通訊錄,備忘錄也沒東西。羅彥索性一個一個應用地打開,再一個一個地返回。

羅彥打開游戲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抱什麽希望,但他在返回前敏感地發現了異樣。這個推箱子的游戲,左下角寫著關卡數,這是第42關。孟婷婷碰了一下羅彥的手臂,羅彥疑惑地擡起頭來,看到江城他們三個都圍在了他的面前,表情嚴肅。

羅彥沒有驚慌,直接將手機舉起,對他們說:“我找到線索了。看,這個房間的形狀和這個游戲的布局是不是很像。”

“都是普通的長方體而已,也說不上很像。”劉科湊近看了看,身體往前一傾,趔趄了一下,這個房間的地板裂縫有點大。

地板裂縫……五個人往下看,心裏有了答案。

這個推箱子的游戲交給了劉科來玩,劉科在順利通過關卡後又重新返回這關,根據正確的路徑開始推地板瓷磚。很難推,最開始的時候幾乎是紋絲不動,幾個人合力扣住其中一塊往前挪,只挪動了一點點,和下一塊合並在了一起。幾個人心裏都沒有底,起來確認了一下按照對應形狀來看這裏到底是不是起.點,然後又去挪下一塊。沒有了後面的縫隙,幾個人就在瓷磚前面拉。

終於挪動完了游戲路徑上的所有瓷磚……但什麽都沒有發生。

“游戲裏最後是把一個東西運送到了目的地的。”江城站起來,看著羅彥。羅彥低頭思索了一下,把手機放在了最後一個瓷磚所挪動出的縫隙裏。一個巨大的齒輪運作的聲音傳出來,所有人都神經緊繃地站在原地。

“大家小心,趴下!”江城大喊道。

嗖地一聲,像一個利器發射出來劃破空氣的聲音……幾個人護著自己的身體,卻遲遲沒有聽到利器掉落或射入什麽地方的聲音。

直到很久之後,幾個人慢慢站起來,互相註視了一下對方的情況,又慢慢地去搜尋異常情況。一面墻上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凹陷。孟婷婷從磚縫裏把手機摳出來,遞給了羅彥,羅彥打開手電筒功能,往裏面照去。

“有一個很小的縫隙,縫隙裏面有塊反光的東西。看不到全貌不清楚是什麽,不過上面有鋸齒的輪廓,按長度來看……可能是把鑰匙。”羅彥回過頭來,終於露出了笑容,“婷婷,你有發卡嗎?”

孟婷婷摸了摸自己的頭發,搖頭說道:“我頭發一直是披著的,沒有用發卡固定。”

“沒事兒,再慢慢想辦法,大家都累了,先坐下休息一下吧。”劉科把自己的眼鏡取下來,揉了揉眼廓,然後靠著墻坐了下來。

孟婷婷輕聲說道:“我餓了……”

這裏的所有人都餓了,而且起碼已經饑腸轆轆了幾回,腹中空蕩悶痛的感覺來了又走,每個人都在盡量忽略這種感覺。兇手給他們的期限是三天,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。他們不願意承認的是,在找到手機之前,他們研究童謠和互相懷疑都用了太久太久的時間。還有時間留給他們休息嗎?

江城凝視著那個凹陷,對劉科說:“蝌蚪,借下你的眼鏡。”

劉科的眼鏡是金屬框架,很纖細。

羅彥又打開點手電筒功能,為他照明。江城笨拙地將眼鏡架伸了進去,手一抖,鑰匙挪了位置,怎麽也勾不回來了。

“艹!”陳衛憤怒地握拳,用力往墻上砸了一下,他一把搶走羅彥手中的手機,握在手裏猛錘縫隙。陳衛脾氣火爆,其他人攔了幾下又攔不住,只好憂慮地望著他。縫隙旁邊的墻壁薄,還真就被陳衛砸出了一個洞。他把手指伸進去,拿到了鑰匙。

“快,去開保險箱。”江城提示道。

陳衛興奮地走過去,一手扶著櫃門,一手旋轉鑰匙,但保險箱並沒有被打開。

劉科冷靜地上前觀察了一下,說道:“這種保險箱要密碼和鑰匙配合才能打開,如果沒有密碼,可以用另一把應急鑰匙和主鑰匙配合使用打開它。”

他們上哪兒去找應急鑰匙?又有什麽線索可以提供密碼呢……

陳衛看了看已經被砸變形的手機,確認它已經開不了機了。劉科說:“我來試試。”

“一個一個數字試嗎?”羅彥譏諷地笑了笑,“還不如回到原點,把麻雀從我們中間揪出來,讓他放我們出去。如果你們確定自己都不是他的幫兇的話。”

“麻雀選擇了我們四個人,那肯定是認識我們四個人的。”江城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解密碼鎖的劉科。

“我是認識在場的所有人。”劉科有氣無力地說,“可把我們幾個聯結在一起的,最重要的那個人,你們都把他忽視了。”

劉科轉過頭對江城說:“孟易。”

孟易是江城他們的室友,是孟婷婷的哥哥。他才是現在這些人關系網的中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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